深圳也算是入秋了。
我对于一个城市入秋的标准显然并非气象学标准,而是基于我自己的感知。更具体地说,一场降温,铅灰色的天空,正好介于可撑伞与不必撑伞之间大小的雨,向着小调滑去的舞步,不算乐观的精神状态,网易云响起的《November》,以及必不可少的一场重病。这些要素逐个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该轮到秋天登场了。
而老朋友们自然是明白我喜欢秋天的。
今年文字量的显著下降与日渐忙碌的日程脱不开干系。它们多少相辅相成地存在。我的意思是,虽然明面上看确确实实是后者直接造成了前者,但就我对我的了解而言,越是忙碌的日程我就会有越差的精神状态,而越差的精神状态理应带给我越多的文字量。我是需要文字来把我一点一点救出生活的泥淖的,如果我的生活已经不允许我拥有更多的文字量,那说明我的状态已经糟糕到了某种地步。
能够落到博客上的文字终究是极少的。绝大多数用于拯救自己的文字过于私密,权且不谈我乐不乐意扔在博客上,光是解释前因后果就得费起码两千字的笔墨。我毕竟不是在写论文,没必要把自己作为小鼠剖析得一清二楚。博客的内容因此也变得同质化——似是而非的信息熵极低的文字,看完了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作用”。唯一我自觉还有些许价值的是那些数年前还常见的评析。而假若你问我为何现在难见它们的踪影,我只能向生活努努嘴:“你问它。”
然后我才决定稍微对八月初,还对之后三个月一无所知的我写下的文字作些回答。写下那些文字的八月初的我自然是无缘看到这些回答了,但答不答总之还是我的尊重。
八月初写下博客的时点几乎可以说是我把那个暑假所有可预见的日程全部结束的时点。在那之后恐怕是毫无新意的于家中远程代码,见见同学,然后略提早一周返校以享受单人寝室。
我们学校对收学费与抢课的时点有着绝佳的设计。八月十二日自动扣费,八月十五日开始抢课。若是你缴费失败那就别想参与抢课,若是你还想在下学期上到自己想上的课那最好趁早确保自己的卡里有十万余钱。我只能说合情合理,但我给不出更友善的评价了。同时我们学校对每学期所选的学分数有着大于 9 分且小于 18 分的规定,确保你不至于完全摆烂但也不至于让学费收入入不敷出。大一的我还做着辅修应用心理学的春秋大梦,现在我只祈祷我能在金融工程的课业压力下正常毕业。客观来说辅修不完全是不可能的事,身边学 Marketing 的朋友就在辅修供应链,但那终究只是少部分卷王的娱乐活动,而金融工程又是公认的 Workload 顶尖的专业,为了我的身心健康我毅然决然给了大一的我两巴掌说服他放弃辅修计划。
正如之前说的,我好歹在大一大二没有摆得很彻底,这给我现今的生活创造了一定的回寰余地。掰指头一算,还差两门自由选修,就把电子游戏中的交互叙事设计给选了。剩下一门留给下个学期的交换,我觉得起码日语这门课的学分能转的回来,别的纯看运气。主修必修还差一门金融科技理论与实践与一门离散数学,这个学期就全杀了。再是什么都不想修的主修选修,我就跟挑水果的大妈一样左看看右看看最终不情不愿地选了操作系统。早听说它是门硬课,比隔壁数据库难多了,但由于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根本没抢上数据库。
虽然后续表明选了操作系统并不是一无是处,它多多少少能让我在面试的时候多吹两句自己实践过多线程与内存对齐云云的鬼话。
九月底纳豆老师回国换签证,并带上翻译器去了趟吉比特线下的开发者聚会。正好也就有了些面对面长谈的机会。我大致将我从八月回来之后的思考与他交换了意见,并表示如果之后有机会组队继续参赛我想尝试脱离程序涉足文案与策划,以及个人对小团队的偏好。纳豆老师相当包容地接纳了我的意见,说定十月 Taptap 的聚光灯比赛或许可以一试。
与他分别之后,我便开始考虑我想表达的究竟为何,也算是让脑子活动起来给聚光灯提前做些准备。躺在床上的时候一个个标题往外冒,就是不知道能写什么故事做什么机制。最喜欢的一个标题叫“洄沙”,故事为空,标题先行终究还是不可取。
既然标题这条路走不通,我便换了个思路——以现有的我很喜欢的并有能力去模仿的游戏为模板,研究它们的叙事与交互。这倒还算有成效。沿着这条路我寻到了两个点子。地点还是床上,而记录可能是在回杭的高铁上。
“龙大九月的闲暇只是表象”这句话流传甚广,在我大一时我便有所耳闻,但我记性很差,每年都会如期摆满一个月,让十一回来直面期中周的我叫苦不迭。正常来说我没有十一回杭的计划,毕竟刚开学一个月就回去总有些意义不明,更何况回来就是期中周,呆在学校就算不复习也能比呆在家具备更有力的心理安慰。奈何今年的 CP30 开在了杭州,友人又十分给力地帮我抢到了票,于是我五号回杭六号睡觉七号逛展八号回深,以此作为我今年十一假期的安排。
本身假若十一不回杭,我大概率会掺和一脚 Ludum Dare 56,试试今年的身体状况能否允许我打满 72 小时。既然回了杭去了 CP30,那我也就心安理得地放任还在学校的学弟学妹们自由组队玩一圈了。等我一觉睡到八号的十二点醒来,LD 早结束了,群里的同学大概也都各自补觉去了。而聚光灯的主题也出来了,是“Light”。我看着屏幕上一行字,还没睡醒,有点恍惚。不对啊?我怎么记得我想的两个点子都和光有关呢?
但毕竟那是八号,我要赶飞机回深圳,而纳豆老师与涵哲都是刚刚打完 LD 的透支状态。我传达了押中题的信息,让两位先好好休息,我正好趁着飞机一路上整理一下,下了飞机后再向二位介绍。
抵深已是晚上八点。买了回龙岗的车票后,我便联系他们语音电话,讲述了我的两个剧情上的点子。一个是灯塔里的守塔人,一个是执掌光源的司光。我对它们有着近乎同等的喜好,只是感觉守塔人可能体量更小,更适合在聚光灯的二十天内做出来。最终敲定的结果也便是这个。于是我着手去完善设定,考据资料,给剧本起稿。这毕竟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实打实地写剧本,我纠结了很久究竟是以小说的形式写完之后再去改编成游戏用对话,还是干脆一上来就纯考虑对话。正好涵哲问我有没有必要用 Ink 来管理剧情,我稍加了解后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便应下了,剧本也就顺理成章地按照纯对话的形式直接在 Ink 编辑器里产出。
真正写起来之后就发现写剧本的体验完全不同于写小说。起码对于一个完整的游戏剧本而言,自洽性非常重要,得把该解释明白与能解释明白的都解释明白。与此同时还必须考虑叙事的节奏,语言特征与插入设定的时机。针对设定,我向来抱持着相当严谨的态度。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去作实地取材,但时间上确不允许。前前后后我大概花了一周的时间才把所有可能涉及到的设定全部考据明白,上可溯 17 世纪菲涅尔与他发明的透镜于灯塔中的应用,下可至 2022 年上海海事大学无线电通信教学手册。
另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在于,我和纳豆老师和涵哲分属三个不同时区,这导致我们几乎只有在正午与午夜两个时点才有相互沟通的时机。好在我们依然保持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沟通频率,让我能在写作的过程中吸纳来自他们的意见,相当有帮助。更巧的是,叙事设计这门课的期中项目也是写一份剧本出来,正好就放在一起一并完成了。只是叙事设计需要用英文写作,并对剧本配至少 20 张插图。于是我又重新拾起了数位板,让它在学期中发挥了一下除了写作业之外的功能……好吧这也是一种写作业。
以我的性子总归是要把所有事情拖到 Deadline 临近才会开工的,我完全错估了 20 张插图的数量与可能会消耗的时间。最终画的时候实在是有点崩溃,质量也只能算是糊弄了事。便简单在此放一张稍微满足以下图文结合的需求,不至于让文字过于干瘪、了无生气。
但我错估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龙大九月的闲暇只是表象
把这句话再一次拿出来,是想表明我也同时错估了我的期中周的忙碌程度。在 10 月 23 号到 30 号的这一周内我总共要交六门作业,而那之后的一周我还有三门作业与一门考试。聚光灯的提交日又无可奈何地落在 28 号。尽管开了一个相当顺利的头,我们依然非常遗憾地未能在截止日提交。就私心而言,我其实依然对剧本有诸多不满意之处,但碍于极其忙碌的日常而无暇修缮。原也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向策划与剧本的方向去探索。在这二十天里堪堪写完了一部“完整”的剧本,还借着这样的理由写了两首新的纯音以备游戏 BGM……我已经相当满足了。
而我的十月也就如此,充实得来不及我体会便匆匆流逝,徒留半点没学但十一月初就要考的离散数学给我头疼。
但是离散数学总归是一门数学课,而数学我一向是学不来的。考前两天我把所有 PPT 全部过了一遍,自觉把能记的都记住了,便往考场走准备受刑。
试卷一发下来,我瞟了一眼,笑了。我就知道数学诚不欺我,复习和不复习完全没有区别。会的就是会,不会的让我做一百个俯卧撑我也还是不会。于是我一身轻松地把能填的全填满了,然后在考场上开始补偿前两天复习预支的睡眠时间。
那是我一个月来睡得最轻松的一觉,毕竟这门考试的结束预示着我整个期中周的结束。
十二点整监考员来叫我起床,我交了卷抄起笔袋与水杯大步流星迈出考场。要是我年轻四五岁我多半会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大喊一声他妈的老子终于考完了,现在老了,只会在心里和自己打包票:
“今天谁也别想拦着我打游戏。”
十一月理应是这篇文章的主角,但十一月还没有过去,我便很难去客观陈述一个正在发生的事件。人家的棺材板还没合上,谥号也便不能确定。另外一个原因可能是我惯常把十一月与一切秋天的特征互相联系,但我早就说过深圳是没有秋天的,因此也可以说深圳不存在我定义中的十一月。在这样的语境下,无论是 ヒトリエ 的《November》还是春卷饭的《November》都不太有意境。虽然作为仪式感的一部分,它们是自然要被加入我日常循环的歌单的,但总归是差些什么。
而真正的十一月,在我定义下的十一月的到来,也只不过是昨天的事。
寒风、微雨,惹得我主动放弃了校巴,一人撑伞缓步踱回上园。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天气在深圳相当罕见,大概不消两日我又会回到开冷空调的夏季,因此对这仅数日的十一月倍感珍惜。
那就称这数日之秋为“余夏”吧,正如一切转瞬即逝、无从追寻的余响。